参考资料：河南人民出版社，《河南公安》编辑部，《正义与邪恶的较量》；河南法制报，李先念关注的林县杀人抢劫银行案

1974年2月13日凌晨，河南省公安厅安阳地区公安处安阳市公安局接到下属的林县公安局的紧急报告：林县人民银行王家沟分理所遭到抢劫，值班的分理所会计王某被杀害，大量现金被盗，具体数目不详。接到报案后，安阳市公安局分管刑侦的逯怀振副局长带着刑侦队长雪晓、刑侦治安科张国彪副科长、法医王国祯和技术员丁学平乘坐吉普车火速赶往现场——

人民银行王家沟分理所开在安阳钢铁厂王家沟东冶铁矿区附近。由两间普通的木结构平房组成，里外套间，外间垒着一道1米多高的水泥台权当营业柜台，柜台内放着两张三斗桌用作营业人员的办公桌，里间放着两张床用作营业员值夜班时睡觉所用，墙角处放着一只用于存放现金用的半旧保险柜。里间屋门半开，屋门外土墙已被人挖透，距地面0.9米高处有一可钻人的墙洞。

死者王某的尸体俯身躺在里屋的一张床上，口部被利器刺入，戳穿舌头，直抵咽喉；背部被三角刮刀捅成了蜂窝状，伤口达14处之多，每一处都深至5厘米以上，其中一处还戳着一柄三角刮刀，床单和被褥都被鲜血浸透，血渍浸染了一大片的床面，场面极为惨烈。

根据银行分理所介绍，原本当晚有两个人值班，但其中一人当晚请了病假，因此只剩下王某一人值班。

“好残暴的家伙！”雪晓队长一边咒骂着凶手，一边将三角刮刀从死者背上拔出，小心地包好后交给丁学平收好，结束现场勘查后要带回局里检验。随后，现场提取到的指纹、足印均一一做了固定拍照。其中一枚印在墙边浮土上的清晰鞋印最有价值，因为在胶底上明显可以辨认出“航行”二字，这是“回力”牌篮球鞋鞋底的典型特征，通过测算鞋印的尺寸确定鞋码为42码。从遗留下的足迹分析应为两人作案，且两人均为20至25岁的年轻人，身高在1.6米至1.68米之间。

两张三斗桌没有明显的被翻动的迹象，但保险柜已经被人撬开，经银行人员清点，总共有5.6万元人民币现钞被劫，这显然是一笔天文数字的巨款，要知道在1974年，1元可以买10~15个鸡蛋。花0.8~1元钱就可以在饭馆吃上带肉菜的四菜一汤。花5分钱就能叫一碗阳春面，再加5分钱就能在面上加一大块红烧肉做浇头。很显然，这是一起特大抢劫杀人案，是安阳市自解放以来从未发生过的大案。安阳市公安局不敢怠慢，立即向河南省公安厅上报。

河南省公安厅接到报告后极为重视，立即派分管刑侦工作的江春副厅长带着省厅技术科的精兵强将驱车从郑州赶来增援并全面接管接下来的现场勘查工作。

2月15日一早，雪晓队长带着侦查员们陪同江副厅长登上一座距离现场3华里的小山头，这座小山头可以俯瞰整个王家沟的全貌，随行的河顺公社王家沟生产队的同志向江副厅长介绍本地的情况：王家沟本地居民全部从事农业生产，不过当地有隶属于安阳铁厂的东冶铁矿区，拥有职工4500余人，另外还常驻着一支河南省地质局的地质勘探队、一支安阳地区水利局的打井队和一支服务于矿区的运输车队。

在听完地方同志的介绍后，江副厅长就地召集案情分析会，示意对现场最为熟悉的雪晓首先发表看法。

雪晓队长认为：矿区发工资的日子是2月14日，按照惯例，2月12日银行王家沟分理所会存入大量的现款，从罪犯选择作案的时间以及撬开保险柜取走所有现款的情况看，罪犯对银行分理所和附近一带的情况十分熟悉；从作案手段来看显然是事先经过了充分的预谋。此外，案发地点位于山区和农村，以当地村民的收入水平还舍不得买15元一双的回力牌篮球鞋，并且当地村民一般也用不到三角刮刀这种物件，因此凶手很可能并不是当地农民。另外，5.6万元的现金纸币（全部都是10元和5元和1元的面额）重量较大，根据银行的同志估计超过30斤，因此罪犯的身体素质较好，比较强壮；从会计王某被杀的惨状看，罪犯性情暴虐，手段凶残，很可能是有犯罪前科的人员。

雪晓的分析得到了在场同志们的大致认可，正当大家在雪晓的分析基础上做进一步分析时，河顺公社的一位副主任匆匆赶来报告：在距离此处3公里的一个山洞里发现了一只印着“航行”字样的鞋印，于是众人立即下山赶往查看。

该山洞位置十分隐秘，一块鹅卵形的巨石将洞口遮挡了三分之二，爬过这块两米高、长满青苔的巨石后来到洞口，洞口直径不足1米，呈30°斜面向下伸展，洞深约50米，当地老人讲洞底有一池“神水”，可以祛病消灾。不管能不能治病，单凭有水源，外加隐秘，对于罪犯来说就是一处极佳的藏身之地。脚印位于洞底“神水”池边的胶泥土层上，经测量可以和现场的回力球鞋印做同一认定，但从脚印形成和周围的环境分析，这一枚脚印留下的时间已经超过半个月，而案发到如今才过了50多个小时，这枚脚印就算是罪犯的，最多也只能证明两名罪犯中的一名曾经在案发前来过这里，对本案的帮助其实并不大。

不过在此时，一名砍柴的樵夫向警方提供了一条重要线索：在距离案发现场2公里的另一座小山上发现了三只空罐头和两包没有吃完就被扔掉的点心。江副厅长立即带队前去提取了这些物证，并且在那里又发现了一枚带有“航行”字样的回力球鞋印。经检验，点心是安阳钢铁厂下属的食品加工厂于两天前生产的，只在安阳钢铁厂下属个分厂的服务部以及安阳电厂服务部出售；而罐头也只在安阳市出售。这座小山头地处荒凉，附近没有大路，人迹罕至又是严冬季节，显然不会有寻常人脑子进水来这里野餐，由于这座山也能看到作案地点的情况，因此江副厅长判断脚印、罐头和点心很可能是犯罪分子踩点观察时留下的，从罐头、点心的数量、以及罐头的产地可以进一步证明罪犯人数为2名，且极大可能来自安阳市。于是他决定将指挥班子移师安阳市，下一步的侦办工作将围绕安阳市展开。

此案由于被劫金额特别巨大，惊动了中央，2月18日，代表周恩来总理陪同对中国进行国事访问的赞比亚总统卡翁达来河南参观红旗渠（红旗渠就在林县）的国务院副总理李先念同志在安阳市专门接见了江副厅长等人，听取了案情侦办的工作汇报，代表党中央、毛主席和周总理做出“无论如何应尽快破案”的指示，当听说现场多处提取到鞋印后，李先念当即叫随行人员打电话通知辽宁省公安厅昭乌达盟公安处，调步伐追踪专家马玉林来安阳增援。

在李先念副总理的指示下，2.13案专案组正式成立，由安阳地委副书记王慧智任组长，河南省公安厅副厅长江春、安阳市委书记李兴发、安阳县委书记张海清、林县武装部政委张兴武任副组长，从安阳地区直属机关，到市、县、公社机关，再到农场、厂矿、银行、学校、街道党组织、生产队范围内深入发动群众，提供破案线索，揭发可疑人员，排查危险分子，力争快破、早破此案。整个安阳地区在本案侦办期间一共筹建查破2.13案件领导小组14509个，总共发动党政军干部和群众113761人次，这个规模在安阳地区可谓空前绝后。

很快，线索就从各地汇集到专案组的案头。

安阳市知青农场反映：本场知青张金海在2月21、22日两天去向不明，这几天情绪不安，神态反常。当时这名青年正在和结婚才不久的妻子闹离婚，侦查员就以调解家庭纠纷为名上门询问，结果得知张金海的鞋码是38码，且家里并没有买过回力球鞋。

安阳市五金商店的两名女售货员反映：现场发现的三角刮刀，可能是从她们的五金商店卖出去的：“前段时间有个年轻人买过一个，当时店里就剩下一个，手把有裂痕，坏了点表皮，我问他要不要，他说坏了点的也要……”，当丁学平把现场寻获的三角刮刀拿出来让女售货员辨认，经她们辨认确定就是她们店里卖出去的那一把。但是问她们对买刮刀的人还记得长什么样的时候，她们描述不出来，只记得这个男青年说的是地道的安阳口音。

2月25日，一个电话打进了安阳市公安局，接电话的是正在局里值班的雪晓。

“公安局吗，我是林县钢铁厂保卫科，报告你们一个好消息，我们掌握了王家沟案件的重要线索！对，罪犯是本厂的一个青年工人，我们厂领导向广大职工作了侦破王家沟案件的动员报告以后，他就急忙焚烧罪证，把他那双有‘航行’商标的回力球鞋烧了后扔到山沟里，现在这双鞋已经捡回来了。对，是42码的。这个工人身高1.78米，很有力气。最近两天，他还买了一块新手表，我们已经把他看押起来，请你们马上派人来。”

……

在林县钢铁厂保卫科办公室里，保卫干部向带人赶到的雪晓队长送上一双被焚烧过的42码的回力球鞋。“钢厂召开侦破王家沟案件动员大会后，这人就把这双鞋烧了，又把鞋从宿舍的后窗户扔了出去。”保卫干部介绍说，这名工人以前当过钳工，在厂里领过一把三角刮刀，后来改变了工种，调去当炼钢工，但是这把刮刀没有交回。此人在厂里表现不好，因为脾气暴躁，经常因为顶撞领导受警告处分。

但是经过核查，这个工人的嫌疑被排除了。警方在他的工具箱里找到了那把没有上交的三角刮刀，这把刮刀已经锈迹斑斑，显然已经长时间没有使用了。至于扔球鞋，是因为他那天将球鞋洗干净后放在私装的电炉边的耐火砖上烤干，结果因为和舍友打牌忘了时间，结果球鞋被电炉点着烧毁了。

这趟算白跑了。

3月8日，安阳纱厂的一名女工又向专案组反映了一条重要线索：安阳市北郊公社知青张金海（时年22岁，身高1米60，北郊公社某生产队长的儿子）——就是那个和老婆闹离婚的曾经在2月13日案发当时去了林县，回来时手上带着伤。之前他穿得破破烂烂，但案发后就穿上了一身新衣服，还新买了一部半导体收音机。

3月13日，雪晓带着侦查员再度来到张金海家核实情况，张金海的妻子称他已经外出，而自己也不了解他去哪里了。经雪晓的耐心工作，张妻拿出了一封没有寄出的“血书”，上面用鲜血写着“坚决、放心、做到”六个字，说是张金海割破手指写的。另外张妻还说：张金海还曾经和好友——时年20岁的安阳市人张海平（身高1米65）订立过攻守同盟，说什么：“坚决按照作案前说的办，请放心，我会做到宁死不说”。最后，张金海的妻子还揭发说：张金海曾经借过别人一双白色的球鞋，向谁借的不知道，球鞋的牌子也不知道。

3月15日，江副厅长拿着雪晓从张金海家获取的张金海照片来到安阳市五金商店，两名女营业员经过辨认，异口同声地说：“买刮刀的就是他！”

3月16日，负责排查张海平的侦查员发回一条消息，张海平有一双42码的回力牌篮球鞋。

看样子，张金海和张海平嫌疑很大。

3月17日，有两个林县皇甫屯农场的知识青年向侦查员反映，张金海曾带着一把“三角刮刀”，近日来农场找过知青陈某，陈某和张金海关系密切。

专案组立即派人赶到皇甫屯农场抓捕张金海，但张金海早已不见踪影。办案民警随即把陈某控制起来，要他揭发张海的问题，但陈某低头不语，后又起身往墙上碰头要自杀。

经过雪晓队长亲自劝导做工作，陈某提出了三个条件：1、保护他的人身安全，2、保护他家人的人身安全，3、要求将他一家的户口迁离安阳市。

雪晓表示前两条他可以做主，第三条他做不了主，但可以为他向上级反映；于是又经过一个小时的劝说，陈某交代说3月17日张金海来农场借宿，并且告诉他2.13案子是他和张海平作的。最后，陈某交代说：张海平现在还应该在安阳市的家中，张金海在哪里不清楚，但我估计他很可能要跑。

江副厅长下令：收网！

3月18日凌晨，张海平在安阳市的家中被逮捕，稍稍突审了一轮，曾经和张金海信誓旦旦地订立攻守同盟的张海平就招了，说张金海曾经在3月17日来他家和他告别，说要去郑州，打算乘坐3月19日的火车逃往外地。另外张海平还交代，抢来的钱放在一只木箱子里、存放在他的邻居家，而那双回力牌篮球鞋是他借给张金海的。

根据张海平的交代，专案组在他邻居家起出了装着赃款的木箱子，当场缴获赃款5.0230万元，并提取了一双回力牌篮球鞋。

专案组火速赶往郑州，在郑州市公安局和郑州铁路局公安处的协助下对郑州火车站广场和站内进行布控，最终在郑州火车站广场的一个回民餐厅中将张金海抓获，缴获赃款5000余元。张金海在被戴上手铐时叹口气说：“唉，你们要是晚来一个小时，就抓不到我了。”

根据张金海和张海平交代，两人是初中同学，一贯好吃懒做不务正业，总想着搞一笔块钱不劳而获。五个月前，张海平偶尔去了趟王家沟，发现了这个简陋偏僻的人民银行分理所，就起了打劫银行的主意。随后，他又先后五次来此地观察，了解到矿区每个月14日发工资，银行12日都要去城里提款。于是，张海平拉上了张金海一同作案，他自己就有一把三角刮刀，又让张金海又去安阳五金商店买了一把。

2月12日，两人在安阳市买了两个罐头，又在安阳钢铁厂服务部买了两斤点心，从安阳站乘坐火车来到王家沟，两人在山沟里多了半天，在傍晚时吃了点心和罐头后趁着夜幕潜伏至银行分理所附近，当天晚上，分理所的另一名工作人员请假回家，只剩王某一人在值班，于是在2月13日凌晨1时左右，两人撬门入室，没想到惊动了王某，王某以一敌二毫不退缩，殊死反抗。为防止王某呼喊，张金海手持三角刮刀朝马某口中猛刺。王某倒地后，两人又用三角刮刀对着王某的背部又是一阵猛刺。将王某杀害后两人撬开了保险柜，洗劫了全部存款后逃之夭夭。

至此，安阳人民银行王家沟分理所2.13抢劫杀人案在安阳地区公安部门的侦办下仅用33天就宣告破案，在侦办过程中，还顺带破获其他各种案件556起，其中大要案件12起，缴获手枪4支，子弹189发，刀矛293件，现金7437元，粮票15897斤，手表11块，自行车26辆，架子车9辆，其他赃物1890件，有力地打击了违法分子的破坏活动。

3月19日，丁学平代表专案组简短地向从沈阳赶来的马玉林（不知道因为什么情况耽搁了没有及时赶到，错过了案子的侦破）述说了此案的情况，随后带他赶到林县王家沟现场。马玉林对安阳同志们的工作予以高度肯定，直夸安阳的同志们工作做得细，案情分析得准确，尤其根据鞋印刻画凶手方面，当时就算他亲自出马也就做到那个份上。

同一天，专案组副组长，河南省公安厅副厅长江春代表专案组向李先念总理汇报了本案的侦破经过，李先念听后高兴地说了一句：“人民不会忘记！”同时，整个安阳地区陷入一片欢腾之中，尤其是案发地所在的东冶铁矿更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附近的鞭炮都被抢购一空。

1974年4月26日，林县王家沟召开“2·13”案件控诉罪犯大会和退赃仪式。1974年6月23日，安阳市召开“2·13”案件万人宣判大会，案犯张金海和张海平以抢劫罪和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死刑，随即被押上囚车在安阳市区游街后拉赴刑场执行枪决，30万安阳市民见证了两名罪犯伏法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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