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霸王游戏机曾在上世纪80、90年代风靡国内，成为一代人的“回忆杀”。不过近日小霸王再次进入公众视线中，却是因为小霸王文化发展有限公司（下称“小霸王文化”）被中山公安立案调查，陷入非法集资的泥沼。
3月11日，小霸王文化数位投资人向贝壳财经记者讲述了“非法集资”事件的始末，一场“免费吃住、有表演看”的年会，成为多名投资者与小霸王文化马拉松式投资纠纷的开端。
据记者了解，200多名（注：非实际数量，根据投资者退款排队号码推算，下同）认购股权的投资者申请退款，而幕后金主中山“土豪”陈健仁旗下益华百货各家分店陆续转手或停业，欠供应商大笔货款，上市公司益华控股面临清盘的困境。
陈健仁曾于2016年提出打造“超500亿VR产业新霸主”和实现游戏板块上市的目标，为此不惜“赌上”自己在百货领域的上市公司益华控股（02213.HK）。不过，上市计划目前已夭折。
就文章所涉相关问题，贝壳财经记者尝试联系陈健仁进行采访，截至发稿未收到答复。
投资人讲述：
“免费吃住”，年会现场认购股份，上市公司承诺担保
“认购金额最低1万，最高几百万都有，可以说基本没有门槛了。”小霸王文化投资人李子遥（化名）对贝壳财经记者说，他曾参加小霸王文化2016年12月在中山逸豪酒店举办的年会，“这场年会的住宿和吃饭都是免费的，而且还有一些表演，现场大部分是他们的经销商，还有一些是朋友关系去的。”
注：李子遥供图
据李子遥介绍，在这场年会上，益华控股总裁陈健仁、小霸王团队管理层、上海团队负责人等均发表了讲话。
“他们介绍，公司跟国际大厂商AMD合作，AMD公司全球只跟两家公司合作，一家是索尼，另外一家就是小霸王，当时他们还展示了与AMD签约的图片。他们说，将利用这个契机，设计一款非常好的游戏机主机，研发团队在上海，随后用这个项目进行上市，希望大家来认股。”李子遥回忆当初的情景，“大家现场认购非常踊跃，现场签约后，主持人就马上播报谁谁谁签约了。在那个环境下，我也决定投了一笔钱，现场给了订金，第二天付了尾款，随后给我发了股权证、收据等。”
注：李子遥提供的股权证，“中山小霸王文化产业有限公司”为小霸王文化旧称
“当时我们觉得这个项目还不错，毕竟是投资芯片产业，是朝阳产业，而且跟国际化大公司合作，有上市公司担保，所以比较放心。”李子遥表示，“有一份认股协议，认股以后，如果上市不了，益华控股作为担保，以年利率4%的利息，连本带利还给我们。”
注：李子遥提供的小霸王文化持股协议
持股协议规定了股权退出机制，协议显示，“如小霸王文化未能达到上市预期，由小霸王上级上市公司益华控股公司担保把本金加利息（按4%年利率计算）退回给乙方，乙方需要提前半年提出”。
值得注意的是，在这次年会举办前，小霸王文化于2016年8月同样在中山逸豪酒店举行了上市启动大会。
注：截图自微信公众号“小霸王集团”
资料显示，微信公众号“小霸王集团”的账号主体为“小霸王文化发展有限公司”，其在2016年8月24日、25日接连发表上述两篇文章。
文章介绍称，2016年8月21日“小霸王文化产业科技集团”上市启动大会现场，来至于全国各地的近400位经销商、供应商参会代表分别签约小霸王合伙人、认购首次增发原始股权。2016年3月，小霸王与全球最大的美国芯片厂商签约，共同开发一款未来最领先的VR芯片，并重新整合了小霸王旗下的所有品牌和有关资产，成立小霸王文化产业科技集团，专注于即将诞生的VR业务。
记者通过企查查查询，并无“小霸王文化产业科技集团”的搜索结果。
文章提到，这次大会的原始股属小霸王上市前的首轮增发，小霸王一次性拿出3000万原始股权回馈跟随企业多年的老代理商和本次新加入的核心合伙人经销商，形式分两种，一是股权认购，“现场认购10万元，保守估计，3年上市后的市值可达60万-80万，6-8倍的增值”；第二种是现场订货股权赠送，“根据现场签约的金额，集团按订货额的10%送返原始股权”。
被申请破产，涉非法集资公安立案
有员工称“烧钱十亿多，资金链跟不上”
“我去公安局登记了，目前还没有任何消息，总金额我不了解。”今年2月末，李子遥在看到中山市公安发布的公告后，去现场进行了登记。
今年2月27日，中山市公安局发布公告称，小霸王文化涉嫌非法集资，目前正对此案展开全力侦查。
注：截图自中山市公安局微信公众号
办案民警对贝壳财经记者表示，目前已经正式立案了，老板没有跑路能联系上，“案件会继续调查，如果进入公诉，法院处理资产的时候，会按照这份登记的名单来处理，算是一份清偿名单。”至于来登记的投资人人数和金额，对方表示不便透露。
“因为投了之后，我就没太关注这个事情了，到了2018年9月，我听到一些风声，这个项目要黄掉了，我就联系小霸王，对方说当年4月公司已经发了一份退股公告，但是从来没有人通知我。”回忆起爆雷的经过，李子遥说，“公告的意思是，项目已经不行了，投资人可以选择退股或者转到另外一家公司。我选择了退股，接收退股材料的是益华控股的人，后来负责退款的也是益华控股。”
参与此次股权认购的投资人数量到底有多少？记者暂时无法确切得知，但从李子遥提供的排号来看，至少排了200多号。
“2019年上半年，对方说现在投资人资金困难，没办法一下子都退，弄了一个排队队列，我拿了一个号，我记得我是排在250多位。”李子遥称，“期间我不停地去问但均没有结果，2020年9月，听到消息说担保方上市公司益华控股也不行了，所以我开始诉讼，不过小霸王文化也被申请破产，可能没有可以执行的财产，即使我胜诉，追讨欠款的工作也比较难开展。”
2020年10月前后，曾有传言称小霸王文化与AMD合作的小霸王主机项目重启，对此，小霸王文化当年10月17日发布声明称“小霸王主机项目仍处于暂停阶段”。
企查查显示，在上述声明发布约半个月后的2020年11月5日，自然人殷小云向法院申请小霸王文化破产清算。
注：截图自企查查
2020年11月9日，广东省中山市中级人民法院下发通知书称，法院收到申请人殷小云对小霸王文化进行破产清算的申请，请公司在收到通知之日起七日内向法院提出“债务人对申请人提出的破产清算申请是否有异议”等书面意见，以便法院作进一步的审查。
今年3月12日，贝壳财经记者拨打通知书所列联系电话，暂未能与法院取得联系，而登录全国企业破产重整案件信息网查询发现，目前仅有法院下发通知书的记录，暂未有其他新的进展。
注：截图自全国企业破产重整案件信息网
作为打造“VR新霸主”的主体公司，小霸王文化成立于2015年7月10日，注册资本1亿元，法定代表人冯宝伦，现股东包括中山市威信置业有限公司（下称“威信置业”）、广东益华百货有限公司（下称“广东益华百货”）和陈士国，其分别持股50%、49%和1%，其中，广东益华百货由上市公司益华控股100%控制。
2020年1月7日，陈健仁卸任小霸王文化董事长，由冯宝伦接任。
企查查显示，小霸王文化目前共涉司法案件108件，而被执行人信息共10条，被执行总金额合计约905万元，立案日期在2020年11月24日至2021年3月3日之间；历史被执行人信息共63条，立案日期在2019年7月10日至2021年1月22日之间，执行总金额约2695万元，执行法院基本均为中山市第一人民法院。
这其中涉及多起股权持股款的纠纷。
以李青青案为例，广东省中山市第一人民法院（2019）粤2071民初15689号判决书显示，2017年1月9日，其与小霸王文化签订了持股协议书，并支付投资款15万元，协议书约定，如小霸王文化未能达到上市预期，则小霸王文化将本金加利息退回。
2018年中，李青青向小霸王文化了解有关上市情况，当时公司负责人方鸿祺告知公司无法运作上市，建议其申请退款。但此后，李青青的退款一直没有得到解决；2019年初，李青青了解到小霸王文化曾被寄予整合小霸王旗下主要品牌和资产并启动上市的办公地已经人去楼空，大量与其类似出资购买小霸王文化上市预期股份的单位和个人纷纷上门索要退款，并到人民法院提起民事诉讼。
最终，法院判决，解除李青青与小霸王文化签订的持股协议书，同时，小霸王文化需向李青青返还认购款15万元及利息。
“大概是2017年前后，我们和KONAMI（科乐美）等公司合作，准备做游戏主机和游戏内容平台，这些都很烧钱，当时拉了一个风投，准备借这个项目运作上市，这样可以再集资，把真正的国产游戏主机做起来。”小霸王游戏机业务某中高层员工对记者表示，“后来风投撤了，资金链跟不上，我们自己烧钱就烧了十亿多。”
游戏机业务由其他主体正常运营
“爷青结”是不少人看到小霸王文化被申请破产后的反应，但是据了解，小霸王游戏机业务由另外一家公司主体正常运营。
小霸王品牌始建于1987年，彼时怡华集团总经理陈健仁请来段永平，接手集团旗下的一家工厂，段永平借着当时任天堂带来的游戏机浪潮风口，进军电子游戏机市场，并开创了“小霸王”品牌。到1995年，小霸王的产值已达10亿元。1995年，段永平和团队骨干出走，小霸王开始从游戏机向家电等其他电子产品领域拓展。
在上市公司体外，陈健仁家族同样拥有大量其他产业，包括房地产、游戏、早教等。
广东益华集团投资有限公司（下称“益华集团”），成立于2002年10月29日，注册资本5000万元，实缴资本5000万元，法定代表人陈健仁，该公司同样是陈健仁家族的主要持股平台，但其并未在上市公司体内。
益华集团对外投资共39家企业，其中包括酒店、房地产、物业等公司，以及数家小霸王品牌旗下的公司，包括中山市小霸王智能科技发展有限公司（下称“小霸王智能”）等。
值得注意的是，小霸王智能是陈健仁家族目前在游戏、早教等电子产品领域的主要运营公司。
企查查显示，小霸王智能成立于2018年2月，注册资本100万元，分别由益华集团和张景斌持股51%和49%，陈健仁为公司董事长，张景斌为总经理。
注：左图为小霸王智能的游戏机生产车间；右图为车间所在工业园区
“公司一个月出几万台游戏机，我们的思路是做家庭娱乐，不能跟索尼他们比，定位不一样，他们更多是高端玩家，而我们认为客厅是家庭的娱乐中心，我们希望老人和小孩能一起玩游戏。”前述小霸王中高层员工表示。
针对近日小霸王文化涉嫌非法集资被立案的消息，小霸王智能某销售骨干对记者表示：“小霸王文化对我们没有影响，是另外的公司，不是一个主体，我们的供货、销售一直都是正常的。现在依旧能来做我们的线上代理，比如京东，可以开店、添加品牌。”
注：截图自京东app
在2020年11月被申请破产后，益华集团曾发表声明称，小霸王文化是曾经与小霸王合作的第三方经营运作的VR产品开发生产企业，因项目产品一直未按品牌方预期上市，双方实际已在2019年初停止合作，小霸王文化现已与“小霸王”品牌或产品无任何关联。
陈健仁百货业务被拖垮？
欠债累累门店陆续转手或停业
据多位益华百货员工、入驻商户、政府人员透露，多家益华百货出现了大范围拖欠入驻商户货款的情况，而益华百货是上市公司益华控股（00213.HK）体内的百货业务，益华控股则是陈健仁家族掌控的一家香港上市公司。
广东益华百货有限公司由益华控股100%控股，前者是陈健仁家族和上市公司益华控股百货业务最主要的持股平台，旗下门店包括中山石歧总店、中山古镇店、江门店、清远店、韶关店、阳春店、肇庆店等。
“我在韶关、中山古镇和江门场都开店了，每个地方都欠货款，就我一个商户加起来已经有一百多万。”去年9月，商户赵恒（化名）曾对新京报贝壳财经记者表示，“益华百货是统一收银的，然后一般过一个月就把款打给商户，我跟益华合作了十几年，都没出现过问题，现在感觉突然间就不行了。”
今年3月11日，贝壳财经记者再度联系赵恒获悉，还款依旧没有进展，“益华那边还没有还款，不可能还的了，益华方面也没有给说法。从2019年10月到2020年6月的货款都没有给我们，6月之后，商场扛不住压力，改为由商户自己收银了。”
2019年，益华百货在当年5月提出“2.0规划”，计划改造升级商场，“这也成为他们拖欠货款的一个说辞，也是从那时候开始，账越拖越长，从一个月到两三个月，从一个月一次性划，到一个月分几次，一小笔一小笔划，每笔两万的都有。”赵恒说。
商户并非益华百货唯一的“债主”，员工、积分卡用户以及商场业主也被“拖进”这场追讨欠款的行动中。
经记者梳理发现，2016年是益华控股上市以来业绩最好的一年，同时也是小霸王提出上市计划和“超500亿VR产业新霸主”目标的一年。不过，也是从这一年开始，益华控股出现拖欠业主租金情况。
2016年，益华控股实现收益和年度利润分别为5.83亿元和7391万元，年度利润为2014年至2019年间的最高值，2017年至2019年间，益华控股开始连续录得亏损，分别为-979万元、-1.15亿元和-5.809亿元。
从资产净值来看，2016年也是益华控股最好的一年。2014年至2016年，益华控股资产净值持续增长，分别为1.62亿元、2.44亿元和3.03亿元，进入2017年至2019年，益华控股净资产持续下跌，并于2019年陷入负资产的境地，分别为2.69亿元、1.59亿元和-4.26亿元。
中山古镇冈东村村委表示：“益华从2016年开始欠我们租金，我们2017年打了一场官司，2018年打了一场，目前，他们欠我们2019年8月到现在的租金。”
在去年举行的一场业主与商户的沟通会上，冈东村村委向现场商户表示：“我们也在向益华追债，目前已经委托了律师去查陈老板家的其他物业，暂时还没有结果。我建议你们起诉他，这样还有一线希望，市政府会通过压力，让后台老板出来解决一部分问题。”其表示，“市商务局已经找陈健仁谈了很多次，希望他用自己的产业兑现欠款，就看市政府有多大力度推动这个问题，所以起诉一定要做。”
目前，益华百货在广东多地的百货商场已陆续转手或者停业。
从2019年12月开始，益华控股曾先后三次被债权人申请清盘。2020年9月7日，益华控股公告称，高等法院已于8月18日颁令清盘公司。
今年2月17日，益华控股更新披露有关复牌进展的公告，公告显示，清盘人从若干公司国内附属公司管理层得知，集团位于广东省中山市、清远市及阳春市的若干百货店已于2020年第四季度停止运营。
公告指出，集团一直在审阅其每一间百货店的运营状态并寻找业务/企业重组的机会，清盘人已与包括潜在投资者的多方进行讨论，以探究重组的机会，以及考虑各种可行的选项。截至公告日期，清盘人已从若干潜在投资者收到与集团拟议重组有关的不具约束力之条款书。清盘人正与各方进行持续谈判，并目标于2021年3月底前与一位选定的投资者达成最终协议。
截至今年3月12日，益华控股仍处于停牌状态，其去年停牌前最后一个交易日2020年8月18日收盘报收0.101港元/股，总市值仅1.01亿港元，为2013年12月上市以来历史最低。
新京报贝壳财经记者 肖玮 李云琦 编辑 李薇佳 校对 柳宝庆
记者联系邮箱：xiaowei@xjbnew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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