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周多时间，秘鲁总统换人的速度令人目不暇接。11月9日，秘鲁国会以105票高票通过总统弹劾动议案，总统比斯卡拉宣布辞职。10日，国会主席梅里诺当选成为临时总统并成立过渡政府，同日下午，一场声势浩大的群众示威游行在首都利马爆发。14日，秘鲁爆发二十年来最大规模抗议活动，15日梅里诺向国会递交辞呈，16日紫党议员萨加斯蒂经国会选举接任临时总统，同时就任国会主席。
新冠肺炎疫情冲击之下，秘鲁经济社会形势已是如履薄冰，此番巨大变动更是平添诸多不确定性，下一步秘鲁政局走向值得关注。
萨加斯蒂宣誓就任秘鲁总统。
那些年因腐败落马的总统们
2019年9月，时任秘鲁总统比斯卡拉解散国会，此举成为当年政坛的风向标事件，也标志“府院之争”升级到白热化阶段，此后政府与国会龃龉不断，对立色彩渐浓，冲突愈加频繁。2020年9月比斯卡拉陷入“音频丑闻”，反对派在国会首次提出总统弹劾动议提案就顺利通过，但因最终投票未达到2/3的绝对多数，总统之位暂时“安全”。
时隔两月，国会以“德不配位”和“贪腐”为名发起第二次弹劾并获得高票通过，比斯卡拉成为军政府时期以来第六位因腐败指控而中断仕途的总统。
腐败是秘鲁长久以来的“切肤之痛”。数位前总统都因为贪腐问题而身败名裂——加西亚因帮助巴西建筑商奥德布雷希特赢得数十亿美元轻轨合同而受到指控；藤森因“一直以来的道德无能”和贪污受贿行为被最高法院判处25年监禁；托莱多因涉嫌收取百万不明款项在美国被捕并引渡到秘鲁；乌马拉和其夫人因涉嫌洗钱和受贿双双被捕；库琴斯基也因帮助奥德布雷希特获得两项基建合同被弹劾下台。
秘鲁总审计局发布报告称，2019年共有3079名公职人员被刑事起诉，约85%被指控犯有“不当谈判、共谋和贪污罪”，当年秘鲁相关损失超过233亿索尔（约合人民币425.69亿元），约占GDP比重的3%。此次总统被弹劾下台，其中固然有政党利益的纠葛，但也说明腐败作为秘鲁政治生态紊乱的原罪和痼疾，反腐仍将是其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政治生活的主题。
反对派能拉总统下马却不得人心
弹劾剧情屡次反转，秘鲁四年间已是四换总统。“不稳定”成为秘鲁政治的最大特征，亦体现出反对派控局能力较弱。
其一，反对派的一系列操作不得民心，而被弹劾下台的比斯卡拉的支持率却长期保持在50%以上。益普索（IPSOS）9月份调查显示，在第一次弹劾提案期间79%的秘鲁人支持总统继续任职，秘鲁研究协会（IEP）发布的10月份最新调查显示仍有60%的秘鲁人支持比斯卡拉，利马地区95%的公民认为其应完成任期，仅4%受访人赞成弹劾。梅里诺上任后，全国至少有15座城市爆发大规模抗议活动，8个大区发生严重暴力冲突，60余个社会组织发起游行示威，利马两名年轻人因警方暴力执法丧生，成为临时总统被迫辞职事件的导火索。由此看来，反对派强行“上位”已使其失去民心。
其二，国会内部已经分裂，反对党自身难以团结。1月份国会举行特别选举，21个政党角逐130个席位，其中人民行动党（Acción Popular）得票率最高，跃居国会第一大党；前总统滕森之女藤森庆子领导的人民力量党（Fuerza Popular）位居第六；库琴斯基所在的“同在党”（Contigo）排名最后；秘鲁老牌政党人民党（APRA）因选票过低失去议席。选举结果显示，传统政党力量有所恢复但老牌大党影响下降，国会左翼政党因内部分裂实力受挫，未有任何一个政党占据绝对优势，且现任临时总统萨加斯蒂所属的紫党仅占19席，这可能为下一步各方达成政治共识制造阻力，也可能出现明年大选期间各派缠斗、国会内斗的胶着局面。
其三，秘鲁国会反对派势力或许被国际社会孤立。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对秘鲁安全部队在抗议示威期间过度使用暴力深表担忧，联合国人权理事会和国际特赦组织表示将对警察滥用武力情况进行彻查，联合国南美洲人权特派团将于近期对秘鲁进行访问，以评估政治危机的影响。美洲国家组织呼吁秘鲁宪法法院澄清弹劾程序的合宪性。美英等国对秘鲁局势表示关心，支持按计划选举新总统，但多数声明未直接提到反对派政党。
值得一提的是，尽管对比斯卡拉的第二次腐败指控仍留有悬念，但他能否打破历任总统“诅咒”、“出淤泥而不染”，还不能早下定论。2017年比斯卡拉曾因涉腐指控而被迫辞去部长职务，他本人至今仍未否认“音频丑闻”案件的真实性。当前，比斯卡拉声称不会对国会提起任何法律诉讼，也不会竞选下一届总统，并向新当选的萨加斯蒂总统表示祝贺。安然处之的态度让其在离开总统府之时保留了最后的体面，但毫无疑问此次弹劾已成为其政治生涯中抹不去的污点。
新一届政府恐难收拾残局
梅里诺在其就职演说中曾向外界传达出许多积极信息，包括将按期举行大选并保证和平完成民主过渡等等，试图缓和动荡不安的社会局势，但秘鲁群众并未买账，街头政治愈演愈烈。目前梅里诺面临涉嫌滥用职权罪名的指控，萨加斯蒂就职当天示威者仍聚集在国会大厦前，各派权力博弈下的秘鲁前景难言乐观。
首先，疫情拐点尚未到来，抗疫仍面临严峻挑战。当前全国新冠感染人数正逼近百万大关，人均死亡率高居世界第三、拉美第一。旅游业和矿业等“带疫解封”为疫情埋下二次暴发的隐患，当局大量订购疫苗却缺乏足够的冷链存储设备，疫情带来的负面影响将持续发酵。
其次，经济形势雪上加霜，复苏前景愈加黯淡。秘鲁正处于百年以来最为严重的经济危机中，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估计，本年度秘鲁经济降幅将高达14%，远高于地区-8.1%的平均水平。比斯卡拉被弹劾当日，利马证券市场遭遇巨震，政府债券价格暴跌，索尔汇率创18年来新低。联合国贸发会议统计，上半年秘鲁吸引外资总额已经缩水72%，此次秘鲁几度“换帅”难免再度打击外商投资预期和信心，未来秘鲁经济复苏之路将更加艰难。
再次，秘鲁政治乱象已成定局，新一届政府恐难收拾残局。抗议群众直呼梅里诺为“篡位者”，人民和政府间信任降至冰点；前政府推行的立法机构两院制改革面临停摆，反腐败运动也难以为继；反对派与军方利益反复纠缠，或将开出更大的政治筹码以拉拢军方；域外国家和国际组织也都在密切关注秘鲁局势，当局者还要警惕政治危机进一步恶化的风险。
综合来看，秘鲁的政治噪音、经济降温和社会躁动短时间内不会平息，当前距离大选不足5个月，在此之前如何走出疫情防控和经济复苏之间的两难困境，仍将是本届政府的执政要务。
（章婕妤，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拉丁美洲和加勒比研究所）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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